1021209日──醫學與生命科學

人有能力做的事,是不是就可以做?

醫學與生命科學不斷進步,人可否隨進步而為所欲為?麗山的科學人可曾思索過?以劉炯朗文章提供同學省察之。

 

1.醫學與生命科學  劉炯朗   2009/07/11 

 

2.我錯了嗎?劉炯朗

 

3.孫維新:破解末日迷思,期待深刻省思

 

1.醫學與生命科學  劉炯朗   2009/07/11  摘自:http://blog.udn.com/liucl/3124441

今年(2007年)8月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舊金山巨人隊的球員邦茲Barry Bonds擊出了他在職業棒球生涯中第756支全壘打,打破了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裡的紀錄,原來的紀錄保持人是Hank Aaron1976年建立的755支全壘打,這是一個不容易達到的里程碑。但是,許多棒球迷,尤其是老一輩比較傳統的棒球迷,認為Barry Bonds這個紀錄是一個有瑕疵的紀錄,因為Barry Bonds曾經被懷疑使用可以增強肌肉發展、被棒球大聯盟禁止使用的藥物類固醇steroids。所以,這些球迷認為他的紀錄不是完全來自所謂「真正天生的實力」。同樣在今年夏天,在一年一度的法國自行車公開賽Tour de France裡,好幾個參與比賽的選手都被取消資格,因為在藥品檢驗的過程中發現他們使用了可以提昇體力和耐力被禁止使用的藥物。這兩個例子是現在體育界常常遇到的情形,那就是運動員使用藥物來提昇競爭的體力。

讓我講兩個不同的例子:不久以前,美國一位耳朵失聰的女士,因為希望有一個是失聰的兒子,費了好些氣力找到一位五代都是遺傳失聰的男子,捐贈他的精子,果然如同她所預期,生下一個失聰的兒子,這件事引起了很多負面的反應,認為她不該刻意把生理的缺陷傳給她的兒子,但是這位女士的回應是失聰不必被認為是一種缺陷,失聰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個緊密的結合,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何嘗不是一個美好的社會群體。差不多在同一個時候,美國最有名的幾個長春藤大學的學生報紙,有一則廣告,有人願意用五萬美元的代價,徵求卵子的捐贈,但是,這位捐贈者必須身高超過170公分有運動員的體格,沒有重大疾病的家族病史,進大學SAT考試的分數在1,400分以上,1,400分以上那是可以進哈佛大學的標準。許多看到這則廣告的人,都覺得這是可以認同、沒有很大的爭議性的想法。這兩個例子有一個明顯的共同點,那就是父母親從遺傳的觀點,主動的選擇自己要的是怎麼樣的下一代。

隨著現代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的發展,今天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資訊、藥品、工具和方法來影響改變我們的生理和心理狀況,包括治療疾病,提昇能力,控制監管和選擇預設的後果,面對這些科學所帶來的前所未有、而影響力可能是非常大非常深遠的機會,怎樣作選擇,是非常複雜的社會、倫理、道德的問題,面對不同的個案,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和選擇,我們不能概括地站在一個極端,用一個純科學的觀點,追求所謂最完美的結果,何況最完美的定義是模糊、是因人而異的;但是,我們也不會概括地站在另外一個極端,堅持一切順其自然,排除任何科學和技術的助力和干預。我想用一些例子來指出,許多的決定和選擇,不可能清晰地一分為二,是或者非,正確或者錯誤。許多過去作為決定和選擇的理由,今天已經不再存在;許多今天作為決定或選擇的理由,將來很可能不會再被接受,我們得不斷地思考和調整。

首先,讓我們看幾個例子,指出治療生理機能上的疾病和障礙,跟提昇本來是健康正常的生理機能之間的分界線,是不再清晰明顯的。一個大家都可以共同接受的論點是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都可以應用在治療疾病上,其實,這本來就是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研究發展的初衷,但是這些藥品和技術可以應用到沒有疾病、健康的人身上嗎?醫學上已經開始發展一種合成的基因Synthetic gene,這種基因注射到白老鼠身上,可以增強肌肉的發展,避免肌肉萎縮衰退,這種基因的發展目的是治療人體肌肉萎縮老化的疾病。但是,打棒球、打足球、舉重的運動員,是不是也可以使用這種基因治療的方法來增強他們的肌肉呢?

在大腦記憶和認知方面的研究,原始的目的是治療痴呆症dementia,包括老人痴呆症Alzheimer’s disease。但是,差不多十年以前,科學家已經知道怎樣改變果蠅的基因,增強它記憶的能力,科學家也成功的在白老鼠身上,植入跟記憶有關的基因的備份,這些備份不但能夠增加白老鼠學習和記憶的能力,甚至可以等到年齡大、記憶力衰退時,才啟動使用,大家馬上可以想到,有了這種為了治療記憶力喪失或者衰退的藥物和方法,學生考試之前要背書,法官出庭之前要把法律條文記住,生意人出國做生意之前先把英文、法文複習一遍,只要一粒記憶力大補丸就會有很大的助力。反過來說,在記憶力方面的研究,也可以消除過去例如戰爭、意外事故等悲慘的記憶,也許在痛苦中的失戀情人,可以去7-11買一服消除痛苦的失憶特效藥。

還有,對發育遲緩落後的小孩,生長荷爾蒙(Growth hormone),可以用來增加他們的身高,那麼假如一個健康正常的小男孩,想長得像姚明那麼高可以去打NBA,一健康正常的小女孩,想長高做一個高挑的模特兒,那麼他們可不可以使用生長荷爾蒙呢?

把我們前面的例子總合起來,我們看到現代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發展,帶給我們幾個層次的可能性:第一、治療疾病,那就是恢復正常;第二、提昇能力,那就是超越正常;第三、控制和選擇我們所要的,也許就是近乎完美吧!

醫學研究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治療疾病、救人活命。所以,一個很單純的看法,生命科學的進步和發展,可以讓我們治好更多的病,救活更多的人,我們應該永遠站在一個極端的立場,沒有任何別的考量,儘所能去治療一切病患。到了二十世紀的今天,科學、社會、經濟各種因素綜合起來,保健治療不再是一個簡單的議題。

首先,新的醫藥和治療方法的發展,需要很長的時間和大量的財力,許多新的藥物和儀器的價格都非常昻貴,特別是在貧苦的國家和地區,並不是每一個病人,都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負擔最好的治療藥物和方法。器官移植是一個比較更複雜的例子,哪一個病人最需要一個新的器官?哪一個病人接受一個新的器官之後的生存機率會最高?哪一個病人有錢去買一個新的器官?安樂死又是一個比較更複雜的例子,誰能夠選擇安樂死這條路?病人本人?他的家人?醫師?被動的安樂死是減少、甚至中斷對病人的治療,主動的安樂死等於是用醫藥來幫忙一個人自殺,誰能夠做這種決定?這種決定的醫學、倫理、社會、法律責任的歸屬又是為何?

接著,讓我從用藥物來治療病人的疾病這個層次,轉到用藥物來提昇健康正常的人的能力這個層次。

治療一個病人的疾病和提昇一個健康正常的人的能力兩者之間的界線,並不一定是非常清晰明確的,因此,用醫治肌肉衰退的藥來幫助運動員肌肉的發達,用生長荷爾蒙幫助小孩增高,用醫治老人痴呆症的基因移植方法來增進記憶力,都還是有爭議性的題目,這不單是醫學的問題,也牽涉到社會、倫理、道德的判斷。

反對用藥物來提昇一個本來已經是健康的人的能力的一個原因,是這些治療的藥物和方法都可能有不良的副作用,有病的人不得不權衡輕重來使用,健康的人完全不應該使用。這是一個過分簡單的理由,我們可以預期沒有不良的副作用的藥物一定會陸續出現,怎樣在正面的能力的增長和負面的不良副作用之間作一個平衡的取捨,每個人也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另外,一個反對的原因,是使用藥物來提昇能力是違反自然的,在某些情形之下,尤其是在運動競賽,可能是不公平的。這個說法有許多模糊的地方,今天在高爾夫球界穩居世界第一寶座的Tiger Woods(老虎伍茲),他的視力非常弱,在1999年他接受了簡單的角膜手術來改進他的視力,手術之後,他一連贏了五場比賽,可是,沒有人埋怨這是不公平的行為。在好些運動項目裡,例如美式足球、舉重、相撲,運動員的體重是一個重要因素,因此,使用類固醇之類的藥物來增加體重是被禁止的,但是,猛吃牛排、漢堡、馬鈴薯和大米,何嘗不是有同樣的作用和目的呢?對長跑和騎腳踏車的運動員來說,因為紅血球有貯存氧氣的功能,增加血裡紅血球的濃度,會增加他們持久的耐力。人體的腎臟會產生一種荷爾蒙叫做EPOEPO會刺激紅血球的成長,對腎臟功用衰退的病人,現在已經有人工合成的EPO,注射到他們身體會刺激紅血球的增加。但是,對長跑和騎腳踏車的運動員,這是禁藥。可是,到高山區域長期訓練的運動員,因為高山區域空氣稀薄,氧氣比較少,他們體內的紅血球會因而增加,的確有不少的長跑運動員會在比賽前,到高山區域去訓練一段時候。賣跑鞋的Nike公司,特別設計了一個屋子,在這裡過濾過的空氣,含有較低的氧氣,和高山的稀薄的空氣相似,同樣可以促進紅血球的成長,那麼在這間屋子裡受訓的運動員是否違反了運動規則呢?

假如今天市面上有「聰明丸」、「記憶力大補帖」販售,也許有些家長會買給他的孩子吃,有些家長會抱著保留的態度,但是,有多少家長對送孩子們上補習班、才藝班會有所保留呢?為了提昇能力,什麼時候我們會想不可以違反自然,什麼時候我們又心安理得、積極努力的去勝過自然?

今天,我們講到用藥物和療法來治療病人和提昇健康正常的人的能力這兩個層次,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還為我們帶來第三個層次,那就是主動的選擇和控管,我們下次繼續再談。

祝您有個平安的一天,不要急著去找有效而沒有不良副作用的聰明丸和記憶力大補帖,它們還沒上市呢!

近年來,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的進步,對人類的身體和健康帶來許多幫助和影響,這些幫助和影響可以分成不同的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治療和補救,那就是消除疾病,彌補缺失,回復正常;第二個層次是健康和能力的提昇,那就是從健康提昇到更健康,從正常提昇到超越尋常;第三個層次是控管、選擇,那可以說是從嚴格出發,追求完美。第一、第二個層次,可以說是後天的彌補和加強,第三個層次可以說是先天的設計。上一次我已經討論過治療和提昇這兩個層次,今天,我要講講控管、選擇這個層次。讓我先舉幾個例子。

上一次,我已經講過,有一位耳朵失聰的女士,她找到一位五代遺傳失聰的男子,作為精子的捐贈人,因為她希望有一個也是失聰的孩子;也有人徵求卵子的捐贈人,列出對捐贈人的體格如身高超過170公分、外表如金髮藍眼睛、和智力如SAT考試分數超過1,400的要求,這都是從開始就做的先天選擇的例子。

讓我講一個不同的故事,2004年美國德州的一位女士,她心愛的一隻貓在牠17歲時死了。17歲的貓算是一隻老貓了,貓的年齡和人的年齡有一個很粗略的換算,1歲的貓等於15歲的人,2歲的貓等於20歲的人,7歲的貓等於45歲的人,10歲的貓等於58歲的人,15歲的貓等於78歲的人,20歲的貓等於98歲的人了。這位女士她心愛的貓死了,她沒有隨便再去找另外一隻貓,她找到在美國加州的一家基因科技公司,叫做Genetic Savings and Clone,花了5萬美元的代價,幫她用原來老貓的基因複製了一隻一模一樣的小貓。首先,這又是一個基因工程可以賦予我們選擇的能力的例子,當然,這其中有關的道德、社會、經濟的問題是相當複雜的,也的確引起不少的爭議。譬如說為什麼花5萬美元去複製一隻貓,而不用這筆錢去照顧流浪貓?推而廣之,假如有一天複製人類的技術真的成熟了,那麼父母說要複製自己的子女所引起有關道德、社會、經濟的問題更會被放大,因而需要更多的討論和思考。這家基因科技公司Genetic Savings and Clone生意不好,做不下去,在2006年就關門了。

另外一個例子,是父母親對嬰兒性別的選擇,遠在公元三百多年以前開始,就已經有許多口耳相傳的說法,怎樣可以增加生男或生女的機率,但是,這些都是沒有科學根據的說法。不過,在三十年以前,醫學界成功地用體外受精(in vitro fertilization)的過程,孕育了一個健康的所謂「試管嬰兒」。體外受精的過程是讓精子和卵子在母體之外結合,兩三天之後,當受精卵已經從單一細胞分裂成為六個至八個細胞的胚胎的時候,再把胚胎移植回到母親身體裡,讓胚胎在母體成長,因為胚胎是在母體之外的一個試管裡結合形成的,這就是「試管嬰兒」這個名詞的來源。從醫學的觀點來看,體外受精已經是一個相當成熟的醫學過程,但是從社會、倫理和經濟的觀點來看,其中最重的一點,是精子和卵子在試管裡結合會形成若干個胚胎,只有其中的一個或者幾個被選擇移植回到母親身體裡,在這個選擇的過程中,嬰兒的性別、甚至其他生理上的缺陷和特徵,都可以被檢驗,然後再做選擇的決定,這又是一個先天選擇的例子。除了在體外受精的過程中用以篩選胚胎來選擇嬰兒的性別之外,還有一個更新的生醫技術,那就是在體外受精的過程以前精子的篩選分離,因為帶X染色體的精子會生女嬰,帶Y染色體的精子會生男嬰。在美國有一個研究醫學中心,發明了一個篩選的過程,把帶有X染色體和Y染色體的精子分離,帶有X染色體精子和帶有Y染色體的精子正常的分佈,通過篩選分離之後,可以按照父母親的選擇,增加有X染色體的精子的比例,或者增加帶有Y染色體的精子的比例,因而增加生女嬰或者生男嬰的機率。這個技術可以將50-50的分佈,改變到大約是80-20的分佈;換句話說,這個精子篩選分離的技術,讓在體外受精的過程中,父母親有高達百分八十的機會選擇他們的嬰兒的性別。

講到這裡,我得指出一個嚴重的道德和社會問題,有些國家例如印度和中國,還是有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加上強制執行的一胎政策和養育兒女的經濟能力的限制,我們都聽過女嬰出生後被殺害的悲慘的事例,而且現在醫學上超音波的技術,可以在懷孕期中就可以測出嬰兒的性別,因此,因為嬰兒的性別而作人工流產的事例也是很多,這又是一個醫學科學帶來了的先天選擇的能力。今天,在印度和中國,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男性和女性的比例大約是120100,這當然是人為的嬰兒性別選擇的結果;這個結果,對社會的結構是重大深遠的,有許多到達適婚年齡但找不到伴侶的男性,接著而來的是外籍新娘、人口販賣等等的社會問題。

我講了幾個例子,指出了當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提供讓人類控管選擇的機會的時候,許多正面和負面的後果是不容易分析得清楚、看得透徹的。

講到這裡,我得回過頭來,講講在十九世紀由高騰(Francis Galton)提出的「優生學」(Eugenics)這個理論。高騰是「進化論」的始創者達爾文(Charles Darwin)的表兄弟,大家都知道達爾文「進化論」的中心論點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那是說生物在大自然的環境中,彼此為生存而相互競爭,其中最能夠適應這個環境的,才能夠延續活下去,否則就會被自然淘汰了。高騰受了「進化論」的影響,用統計的方法來研究人類的遺傳,他發現人類的智力、性格、身高、面貌、指紋都是有遺傳性的,這就是俗語所講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所以,高騰就提出聰明健康的男女應該相互通婚,為人類產生優秀的後代,他說與其讓人類順其自然、盲目、緩慢的演變進化,不如有規劃、迅速的朝著改進人類品種的方向走。在十九世紀末期、二十世紀初期,「優生學」引起許多注意、也得到許多支持;但是,「優生學」正面地鼓勵優秀的族群的繁殖,不可避免地帶來負面的想法和做法,那就是有缺陷的族群,得不到鼓勵和幫助,甚至被法律或者醫學手段強制禁止生育。在二十世紀初期,美國有二十九個州通過法令,對心智有缺陷的人,甚至囚犯、乞丐,都被強制不能生育後代,這種負面的「優生學」的想法,在希特勒統治的納粹德國裡,更是變本加厲,變成種族集體層殺的藉口;當然,到了今天,從「優生學」的觀點,負面地作強制性的禁止是不再能夠被接受的。

如果從「優生學」的觀點來建立鼓勵和誘導的政策,我們又如何看待呢?在1980年代,新加坡為了鼓勵教育水準比較高的男女交往結婚,政府特別為單身的大學生安排電腦擇偶和交誼活動,用經濟的誘因,鼓勵教育程度高的女性生小孩,同時對沒有受過高中教育、低收入的女性,如果他們自動接受結紮不生育手術,她們可以得到經濟上的資助,去買一幢低收入戶住的公寓,當然這個政策是自願、自由的選擇,但是,還是引起若干的質疑。最明顯的,是用經濟的誘因引導女性自動接受結紮不生育的手術和用法令去強制,在道德上的分界線是並不清晰的;其次,用社會共同的資源,鼓勵一個族群去做的選擇,是否等於對另外一個族群漠視和歧視?

讓我回到今天,當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科技可以幫助我們去選擇下一代的性別、容貌、特徵、體力和智力的時候,我們是否還是同樣看到從十九世紀高騰開始對「優生學」的理念的正面的看法和負面的疑慮;雖然有人會說,今天的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為我們提供的選擇,與過去不同的地方是這些都是個人的選擇。但是,個人自由的選擇並不排除有意或者無意的壓力、誘導和誤導;個人自由的選擇並不表示平等的選擇機會,不受一個人或者一個族群的政治、經濟背景的影響;個人自由的選擇也並不一定代表對別人、對社會完全獨立沒有影響的選擇。

最後,讓我做一個總結,我們從很多例子看到,醫學、生命科學和基因工程為我們提供了提昇和改進我們的生理和能力可能,更提供了對我們的後一代的生理和能力,設計和選擇的可能。我在開始時已經講過,面對這些可能,一個概括的極端是儘量使用發揮這些科學技術,另外一個概括的極端是完全排斥這些科學技術的使用,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我們怎樣選擇、怎樣做決定呢?在我們的討論裡,我們看到科學技術只不過是最原始的層面,在這個層面,我們考慮的是這些科學技術是否安全?是否有效?但是我們也看到,只是從科學技術的層面那是過份單純的,相關的經濟、法律、道德、社會的層面,例如:價格、公平、自由自主等等都是相當複雜,不像科學技術的層面,那麼容易判別好或者不好,對或者不對。

不過,讓我跳到更高的一個層面,那就是撇開現實的層面的考量,從哲學的觀點,我們看到優生學和基因工程,帶給我們是人類自己的意志超越了自然的天賦,是人類自己的控制和監管超越了對自然敬畏的心懷,是改變自然超越了接受自然,這是科學和技術的成功和勝利。但是,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全面地接受這一份成功和勝利呢?美國哈佛大學的一位教授Michael Sandel的論點,是全面地接受這一份成功和勝利,會讓我們失去謙卑敬畏的心懷,會讓我們對自己、對後代、對社會的責任變得更沈重;同時,會讓社會失去團結,因為每個人或者每個族群,都難免使用科學技術為自己求好、為自已打算。但是,反駁Michael Sandel的論點的人會問,如果,在把一切交託給命運因而不必有自咎的危險,和讓我們掌握自由也因此必須負起適當的責任,這兩個可能之中,作一個選擇,自由和責任也許是越來越多的人會作的選擇。

這兩個禮拜以來,我講的許多內容,大部分都是從我最近看的一本書而來這本書名:「The Case Against Perfection, Ethics in the Age of Genetic Engineering」(反對完美的追求基因工程時代倫理觀),作者是哈佛大學的Professor Michael Sandel。這是一本引人深省的好書。

祝您有個您覺得是完美的一天,那不必一定要是百分之一百滿足絕對標準的完美。我們下週再見!  §§

 

2.我錯了嗎?   劉炯朗  聯合副刊  2006/09/25

有一個人在高速公路上開車,被警察攔下來,警察說你超速了,要開罰單,他憤怒地大聲抗議,前面那部車子也超速,為什麼你不把他攔下來開罰單?

當一個人犯了錯誤,被別人發現指出的時候,往往有不同的反應。

第一種反應是極力否認:「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沒有超速。」「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要證明自己沒有犯錯,還可以有不同的策略:一個策略是引用似是而非的理由,來支持自己的清白:「我從來沒有聽過那個地名,我怎麼可能去過那個地方?」「我是留美博士,我怎麼可能偷這種小東西?」另外一個策略,是用大聲音、大動作來抗議,用力把桌子一拍怒氣沖沖地說:「我怎麼可能會偷看你的檔案?」帶了大批人馬到法院按鈴申告:「某某人的不實言論,有損我的清譽,告!」有一句老話說:「理直則氣壯。」這句老話可以倒過來應用變成「氣壯則理直」,只要我敢大聲疾呼,我自然就是對,就是沒有犯錯了。還有一個策略是發誓、發重誓、發毒誓,「如果我偷了你家的老母雞,讓我天打雷劈,斷子絕孫。」更會鄭重其事,到廟裡在菩薩面前,斬雞頭,指天發誓:「如果我拿了不義之財,我全家死光光。」發誓的邏輯是:假如一個人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全家死光光,他自然就沒有犯錯了。古希臘的一位雄辯家說過:「法律不允許一個人為自己作證發誓。」正是一語中的。

另外一個相當現代化的策略,就是冒一個險,主動接受測謊機的考驗。用機器測謊開始於十八世紀,它的基本原理是當一個人說謊的時候,呼吸的速度、脈搏、血壓、汗水和唾液的分泌都會改變,所以當一個人回答一個問題的時候,如果這些指數沒有明顯的改變,你就不能指控他說謊了。到底測謊機有多可靠,爭議還是很多,因此有些犯了錯的人,還是相信他可以在某個程度內控制自己的心理,騙過測謊機。其實,中國古代也已經知道測謊機的基本原理,審理案件的法官會讓嫌犯在嘴裡含著一把米,然後當著他的面敘述他被控告的罪行,因為當一個人情緒緊張的時候,唾液的分泌會減少,所以在罪行敘述完畢之後,如果嫌犯嘴裡的米還是乾的話,那他就是有罪了。

當一個人犯了錯誤,被別人發現指出的時候,第二種反應是:我的確是做了,但是我認為那是正確的,合乎正義的,合法的,我沒有錯。「打他一拳,只是要提醒他講話小心一點。」「我的理解,紅燈是僅供參考之用,我有急事,所以才闖紅燈。」狡辯也好,強辯也好,只要把造反說成有理,那麼造反就是無罪了。尤其是在法治的社會裡,只要你出得起最多的錢,請得到好的辯護律師,能夠在法庭上講得頭頭是道,那你肯定就是無辜的了!

當一個人犯了錯誤,被別人發現的時候,第三種反應是:我的確是做了,我的確是錯了,但是那是無心之過,那是別人誤導我的。「小明,你為什麼偷糖果吃?」──「那是哥哥教我的。」「這個決定是下面科員簽辦上來,我不過是蓋一個橡皮圖章而已。」「年少無知」是一個理由;「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腦袋不靈光了」是一個理由;「吃了幾天感冒藥,昏昏沉沉,判斷力異常」也是一個理由。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都是那條蛇不好,引誘他們去犯罪,在英文裡大家常說:"The evil made me do it."是魔鬼叫去我做的,那是1970年代美國電視上一位諧星Flip Wilson的一句口頭禪。

當一個人犯了錯誤,被別人發現的時候,第四種反應是:我的確做了,但是別人也做,上面講到開車超速那位老兄就是使用這種辯證邏輯,前面的車超速你不抓,為什麼要抓我?在歐美先進文明國家都可以這樣做,我們當然也可以照樣做。大官可以貪汙,小官當然也可以貪汙。《阿Q正傳》裡的阿Q,看到靜修庵裡的小尼姑,突然伸手去摸她新剃的頭皮,還興高采烈地掐著她的面頰說:「和尚摸得,為什麼我摸不得?」

當一個人犯了錯誤,被別人發現的時候,第五種反應是:我的確做了,你把我怎麼樣,反正我有財有勢,你奈我何?或者雙手一攤,遠走高飛,開車撞傷了人,趕快逃離現場,更有狠心腸的,倒車回來,把撞傷的人再輾一次,把人輾死,把小錯變成大錯,把可以補救的錯誤變成不可以挽回的大錯。兩個錯加起來,是不會變成一個對的。

每一個人都難免犯錯誤,錯誤遲早是會被別人發現的,用平靜的心情接受錯誤,用誠實坦白的態度承認錯誤,用虛心去聆聽別人的批評,用勇氣去面對應該承擔的責任和後果,用決心去改進。《左傳》說:「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論語》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都是值得用心牢記、身體力行的至理名言。     §§

 

 

3.孫維新:破解末日迷思,期待深刻省思   聯合報 012.12.16

時序進入十二月,有關末日降臨的各項傳說又都紛紛出籠,世界各地的反應不一,感人的放起末日假,黑心的大賣白蠟燭,那到底這次的末日傳說是怎麼起頭的?大家都知道和馬雅曆法告終有關,但是曆法告終不過是馬雅人桌上的長計曆翻到最後一頁,天地之間總要發生點什麼事情才能毀滅世界,這就牽涉到六千年前兩河流域的蘇美人了。

相傳蘇美人當年早就發現了第十顆行星,名為「尼必魯」,個頭和木星差不多,在一個極為狹長的橢圓軌道上繞著太陽運行,公轉周期三千六百年。原先預測這顆行星將在二○○三年五月撞上地球,結果沒有發生,預測者只好將這個時間往後推遲,結合了馬雅長計曆一個紀元的結束,宣稱這顆行星將在二一二年十二月廿一日撞上地球,實現馬雅人的末日預言。

木星直徑十四萬公里,體積比地球大上一千四百倍,如果下周五一個相同型號的天體會撞上地球,那早在十年前天文學家就會開始監測這顆行星!有人會說:「一定是政府知道了不說,刻意隱瞞!」這是我們最常聽到的理由。好吧,讓我們做個簡單計算:若拿軌道極端橢圓的哈雷彗星做個比照,它通過近日點的秒速是令人咋舌的五十六公里,若這個殺手天體速度一樣,離撞擊日僅有五天,那這個天體距離我們不過二千四百萬公里,是火星和地球最近距離的三分之一!無論政府有無隱瞞,如果本周五一個大如木星的天體就將撞上我們,那無論白天晚上,我們走出戶外,就應該會看到一個亮度直追滿月的巨星高掛天空!

「太陽系的行星完美排列」和「日地連線指向銀河中心」是另外兩個今年十二月會發生災難的傳說原因,今天我們對各行星的公轉周期瞭若指掌,只要算出各周期的最小公倍數,就會知道多久發生一次「完美排列」!事實上在一九六二、一九八二,和二千年都出現過行星的良好排列,也沒事。拿地球和太陽的連線指向銀河中心,作為災難的來源是更扯的一件事,因為在這幾十萬年間,每年十二月間日地連線都會指向銀河中心!

「太陽風暴」是另一個看來有著科學根據的末日原因,每十一年太陽表面活動從安靜到活躍再回安靜,這個現象從漢朝天官第一次記載肉眼可見的大型黑子群之後,地球經歷了許多個十一年,更不用說NASA已經宣布明年不過是一個「正常」的活動極大期。

然而地質歷史告訴我們,從五億四千萬年之前寒武紀生物大爆發直到今天,的確有過五次生物大滅絕!這些滅絕原因不一,有些肇因於火山群的集體爆發,有些則是外來天體撞擊地球,但其結果都造成了全球氣候的改變,導致生物無法適應而大量滅絕,那今天我們在幹什麼?沒有任何明顯的威脅外因,我們自己卻在迅速而全面地改變地球氣候!

當十二月廿一日的時鐘指向下午二時,科博館中庭馬雅神殿上的末日時鐘,和中美洲的馬雅文明同步進入末日廿四小時的那個時刻,其實是我們該深切省思的時候。我們可以想像一個畫面,在六千五百萬年以前,當天上的隕星高速撞向地球,恐龍在臉書上無奈地留下悲慘的末日告白,一旁的小型哺乳類則拚命按讚!是這次的撞擊讓哺乳類逐漸宰制世界,但在人類奪權之後,我們給多少其他物種帶來了「世界末日」?

回到主題,講個笑話:世界上最傻的事,就是預測「世界末日」會發生,因為若是預測錯誤,末日沒有到來,會被罵到臭頭;若是預測正確,末日準時發生,那大家一起毀滅,也沒有什麼好高興的;那看官您已經猜到了世界上最聰明的事了嗎?就是預測「世界末日」不會發生!因為若時間到了,末日沒來,您的預測正確,自然得到大家的崇敬,但若預測錯誤,末日果然發生,大家也沒工夫去怪您了!  §§